江琼宇——现在应该叫伊佐特了,他决定无偿帮助这对姐弟一把。
用自己带的最便宜的药水快速治好卢奴卡扭伤的脚腕,伊佐特带着两人一同朝西方走去,毕竟雾国伊利加在他们所谈及的三个相邻地区中就是处于最西部。
而这一走,就是七八个小时。
伊佐特总算是见到了“浪人”这一职业的特殊之处,虽然很多职业战斗力是严重不足的,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例如村民职业的种植技能就有很高的上限与极低的经验需求,外人哪怕是玩家学起来都事倍功半,而显然浪人这一职业至少徒步行进能力远超同级的其他职业。
一路走下来,伊佐特并没有帮他们拿行李,然而就在这种负重的情况下,玛加莉亚姐弟硬是没有休息一会,连补充水分和干粮这一行为都是在前进过程中完成的,直到入夜太深,伊佐特主动叫停后他们才喘着粗气在原地休息。
三人用在路上采集到的灌木细枝与石子围成一个简陋的火堆,姐弟两人则从包裹里取出一卷薄薄的睡袋,如果不是它确实有一点厚度的话,伊佐特甚至更愿意称其为布袋,两人早早地把睡袋压到自己的屁股底下,伸出双手烤起火来。
卢奴卡的注意力全在那温暖的小火堆上,而玛加莉亚则直勾勾地看着伊佐特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的疑惑已经全部写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中,这个时而精明时而呆笨的少女,总是能轻易把伊佐特弄得很尴尬。
耐不住这种气氛的伊佐特只得开口说:“有什么问题,你就尽管问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卢奴卡的真名的?”她有些犹豫,却又非常流利地说出了这句话,看这酝酿已久的架势,这个问题她一定很上心。
“是【鉴定】,一个技能,可以看到对方的信息,”伊佐特回答,“其实我的这个技能熟练度还不高,所以我只是知道你们的名字和……仅此而已。”本来他还想说能看到职业与生命值的,但转念一想这样回答的话,需要解释的地方反而会更多,不如避而不谈。
“和什么?”然而,玛加莉亚显然没有听漏这个词。
“和身体状况,这个回答满意吗?”
听出伊佐特没有详谈的意思,玛加莉亚抿了抿嘴唇,随后又问:“所以说这个【鉴定】,是法术的一种?”
“是符文法术,可不要搞错了,”伊佐特说,“人类和魔力的亲和度非常之低,所以才会有符文之神为人类传授知识,但凡是人类可以使用的,都是符文法术。”
实际上,伊佐特还真没有撒谎,符文法术是恕耶设定中的重要一环,而且在游戏里,鉴定技能的获取方式也是要通过符文法师的传授,在中早期的游戏中,符文也被称为“神明的语言”,因为符文代表的是言出法随的效果,所以很多人包括玩家都对这种论调深信不疑。
不过问题在于,鉴定技能不一定具有堪破角色姓名的效果,毕竟游戏里需要有一个名字来带玩家快速认识某个人事物或者某种现象,但那纯粹是为了游玩需要,至于能否适用当前的情况,伊佐特也不敢肯定。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以这对姐弟的知识储备,想要发现自己的话语中漏洞还为时过早。
“那,你不仅会使用符文,还能使用药水,”果不其然,玛加莉亚认可了伊佐特的说法,她换了一个问题问道,“所以你是一个法师吗?”
在无光纪,人类对于神明以及法术的理解还非常混沌,他们只知道从神明那里获取力量,然后为神明战斗而死,神明教予的知识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播,在这些人的眼里,只要能变戏法,就和法师差不多,至于是用药水变戏法还是用符文变戏法,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然而这种猜测,也和伊佐特的真实身份完全不沾边。
“不,我只是刚好会一点法术而已,”伊佐特否认道,“我是一名伊利加的刺客,我们这种战士,基本上都会选择兼修一点符文法术。”
“所以你是一名雾隐者对吗?”这话是卢奴卡说的,不知何时,他的视线已经从火焰移动到了伊佐特的脸上,目光炯炯有神,似乎下一刻就会忍不住揭开对方脸上的眼罩,当说到雾隐者这个职业时,他的兴奋之情根本难以掩饰。
伊佐特挑了挑眉,嘴上并没有承认:“你知道这个职业吗?”
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亮出自己的身份,职业这种东西在玩家之间不算什么重要情报,但根据伊佐特这几年的游玩经验来看,游戏里的NPC对于“身份”有种说不出的敏感,在做某个任务的时候,你是否表明身份,你亮出什么身份,都会对引导任务走向不同的结局,游戏犹如此,若真的身处现实中,那更得小心。
“我当然知——”卢奴卡还没说完,话便被玛加莉亚打断。
“他知道这些东西,因为小时候爷爷总是会为我们讲这些故事,”玛加莉亚狠狠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卢奴卡觉得刺客这种在阴影中取人性命的家伙战斗起来非常的帅气,他的梦想就是站在刺客的顶点,也就是当一名雾隐者。”
“没错——”
“让你说话了么?”玛加莉亚语气不善地对着卢奴卡一凶,“你知不知道我们白天为什么会被活尸追杀?还不是你说话从来不会降调!那么大声谁知道会叫过来什么怪物?”
“关于这个,我其实可以为你弟弟辩解一下,”伊佐特说,“活尸不单纯会被声音吸引,他们的听觉、嗅觉、视觉都只是退化,实际上那些器官还是有在使用的,另外就是,活尸也有自己的行动逻辑,他们在没有猎物的时候会进入巡逻状态,我猜你们会碰上活尸是因为刚好路过他们的巡逻区而已。”
关于活尸的这些知识,其实也是伊佐特在游戏中学到的,作为一个任务升级党,伊佐特对于恕耶世界的研究不可谓不深入,对于他来说,穿越此地后唯二的金手指,一是他的成品账号,另一个就是他对于游戏世界的了解。
听着伊佐特的解释,姐弟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不再说话。
活尸,活尸,亡灵种。
这大概就是这对被迫流亡的原因吧。
伊佐特想到这里,也不再准备问玛加莉亚去伊利加的理由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堪堪成年的女子,竟然主动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去。
“活尸……”长久的沉默后,玛加莉亚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没有人接话。
“说起来,你对我们说了那么多,这边还没有回敬你呢,虽然不怎么有趣,但作为回报,让我也来为你说个小故事吧。”伊佐特看向少女,却发现玛加莉亚并没有看着自己,她注视着火堆,仿佛在对着火焰自言自语。
“我们的爷爷是大地神殿的一名信徒,斯加柯达虽然表面上崇敬着大地之神,但那里的皇室与贵族都十分不待见神职人员,”玛加莉亚在火势渐弱的火堆前微微蜷起身子,轻声说道,“我们所在的城市离战场非常之近,时不时就会有活尸闯入,若是平时,神殿还可以为城市抵挡一下冲击,但是前一阵子,突然出现了几个很厉害的活尸,所有人都躲到神殿里避难,但是神殿的战士们完全抵挡不住那些高级活尸的进攻,向贵族们的求援也迟迟没有得到回复,然后……”
然后就是一场诡异的屠杀。
玛加莉亚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伊佐特能猜到那样的场景,他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亡灵种屠戮生灵的景象,不过,屠戮这个词其实用起来也比较奢侈,因为只有有些许实力的角色才配被屠戮,弱小的生命只能被“食用”或者“碾压”。
亡灵种的击杀动画在游戏初期一直是一个热门话题,拥有实体的亡灵种们会用手抠下人身上最为肥满的血肉,然后塞进自己的嘴巴之中,有的人甚至会被亡灵种抓得面目全非,这还只是最普通的击杀动画,而没有实体的亡灵种则会吸附到人的各种部位上汲取人类的生命,不光被吸附的部位会完全溃烂,连被汲取生命的人都会被直接吸干,旁观者甚至可以观察血液是如何在亡灵种体内翻涌的。
在击杀动画闹成热门事件之后,官方还特地做了一个24禁的版本和一个16禁的版本,后者的击杀动画中没有食用的环节,而伤口或者肢体断层也会进行某种和谐处理,当然,基本上所有开服玩家都见过24禁的版本。
玩家看到的东西可以被和谐,可生活在当地的人只能看真实的现场直播,如果只是一个人被杀害,那顶多是恶心一点,但如果很多人集中在一块地方被亡灵种围杀,那场面就会显得非常骇人。
“爷爷送我们逃了出来,可是为了我们不被立刻追上,他选择自己去引开怪物,”似乎是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玛加莉亚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只不过当时我太害怕了,没有想到爷爷根本就不可能逃掉——”
不忍心看少女继续说下去的伊佐特主动接完了他的故事,他故作平静地说道:“所以你们两个人匆忙收拾行囊,决定离开斯加柯达,去寻找一个不会抛弃你们的国家?”
玛加莉亚点点头。
“如果伊利加也不行怎么办?”为了不让玛加莉亚在失去亲人的话题上停留太久,伊佐特决定将话题扯远一点。
“那就换诺菲洛帝国。”
像是逗小孩一样,伊佐特再问:“万一诺菲洛也不行呢?”
“那就再换。”
“东部大陆南方一共就五个国家,”伊佐特说,“哪一个不像斯加柯达一样内忧外患,有时候,不是你想着换一个地方,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那就是我继续躲在斯加柯达的理由吗?”对于伊佐特的质问,玛加莉亚丝毫没有退缩,她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认真地说道,“如果哪一个国家都不行,那我们就在这片草原上自己建一个,建一个我理想中的国家,活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伊佐特看着玛加莉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透过火光,他确信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执着,那一定代表了许多故事,也许被斯加柯达抛弃只是她离开那里的原因之一,她见过的不堪场景一定要比她说出来的更多。
“那还真是,志向远大啊……”最后,伊佐特只能如此感叹。
“你在嘲笑我吗?”听完这句感叹,玛加莉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收回自己那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眼前的火堆,“我知道,这个愿望放在我的身上是件很可笑的事,你就当我刚才在说气话吧,但我真的对自己目睹过的那些事感到恶心。”
“不,我是真心的,我感叹的是第一次从别人嘴中听到这样的话,与其说是不切实际,不如说是稀奇,”伊佐特回答,“另外,如果你真要在草原上建国的话,准备给那个国家起一个什么名字?”
火焰在玛加莉亚的眼中跳动,她说:“不知道,我不擅长这种事——也许会和你之前说的一样,叫洛依根公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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